尘缘文学

第25章（第1页）

南音当然知道这样的地狱之景，在未入北宫之前，她岁岁年年都在山中燃起地狱之火，求一个烈焰的冬眠，只是那时，心中没有情爱，只知温饱，百兽□□的地狱图景于她又如何?她本就自地狱而来，手中沾满了鲜血。可如今，只此怀中的温热，嘴角的血迹，便叫她惧怕生命的流逝。

原来，地狱竟是这个样子。

&ldo;是我把你带入地狱的，就该由我将你带出。&rdo;此时，她已全然将这份报应看作自己的罪孽，或许从她涉入人间的那天起，沙漏便一刻不停地滴落。终有一天，她是要回归地狱的。南音已经做好了打算，现在子息稍稍安稳了些，等太医一来，自己便去宫中搜寻那承袭了契约之人，将他抹去。只是亲杀&ldo;主君&rdo;，亲毁誓约，这人间，想必自己是再也回不来了。

南音抚了抚子息熟睡的脸，方才灌入的精元之力正渐渐起效，可保他至夜性命无忧。大射之礼刚结束，宫门未开，无人出入，当时在场的皇族虽有百十人，想在夜深之前找出&ldo;主君&rdo;之人，却也并非难事。只是她不明白，最有可能的废太子子元，身上早已无帝王之气，那么，还有谁人可成为新的正统?不过，新君与&ldo;主君&rdo;在大射之礼上同时出现，必有冲撞，子息身体受了损害，那个&ldo;主君&rdo;想必也不会太好受。

就在这时，棉鹿携着几名太医赶到，见南音搂着新君，只得大声提醒，&ldo;娘……官小姐，太医已到，请避出殿外吧。&rdo;

南音恢复了神态，做了个半礼，轻身退出，到与棉鹿擦身而过时，压低问道，&ldo;宫中可还有哪位皇子，在典礼之后身体不适的?&rdo;

棉鹿瞟了眼龙榻，见那几名太医正全神贯注地诊断，于是附耳道，&ldo;皇子们夜里就要出宫了，此刻都在城门处等待放行，虽神色各异，却也没瞧见有何不妥。&rdo;

南音听罢，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棉鹿自然不知她所想，只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复开口，&ldo;倒是永安公主，今日突然有早产之相，奴才到太医院请人时，正见着产医们往内宫跑，看来情势不太乐观啊!&rdo;

南音猛然睁大眼睛，喃喃自语道，&ldo;不会是……&rdo;想到这层隐晦，不觉暗自心惊。

&ldo;她在哪儿?&rdo;

&ldo;重华宫。&rdo;

正午的阳光最是灼热而沉闷，若偶然有风吹过，兀地带走衣袖中沁出的汗水，就会生出一阵不易察觉的冰凉，叫人心下徒然一抖，好似心慌，却又无从想出缘由。

这也许是宫中极刑，为何总在正午实施的由来，手起刀落，罪人倒是一了百了，可观者无论亲疏与否，都会在这烈日与清风编织的幻觉里，得到切身的悲凉。

而今日，无论是刽子手，还是观刑者，都由南音一人承担。换做任何人，她都不会如此挣扎，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两个人的孩子……两个她和子息亏欠最多的人。

世上安得两全法。

而地狱之门，也从不等人。

重华宫中，众人忙得焦头烂额，本来早产并不算特别凶险之事，公主胎位正，产医们又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可不知为何，婴孩就是迟迟不出，好像有一只鬼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拖耗着他的性命。

&ldo;什么叫难产?什么叫尽力了!&rdo;桑丘一把拽住刚从内室出来的产医，&ldo;没用的东西!太医呢?把太医叫来!她若有事，我要你北宫所有人的命!&rdo;

产医两手还沾着血，吓得只好哆嗦道，&ldo;陛、陛下身体不适，太医们都去往盘龙殿了。&rdo;桑丘愤然甩开那名产医，推开内室的门。室内安静得骇人，牡丹刺绣的屏风隔断了视线，只见两旁立着束手无策的众人，除此之外，没有婴儿的哭声，也没有公主的喘息。

重花的画屏嗅不到一丝芬芳，只有满室的血腥味。桑丘绕过屏风，见到榻中气若游丝的妻子，如沉在湖底沉睡一般。他伸手触上她的脸，汗渍冰凉，停顿，紧接着抱起了她。

&ldo;备车，去盘龙殿。&rdo;

马车在甬道上奔驰，一刻不敢耽误，桑丘紧拥着公主，心中一遍一遍都是，她不能死，他还没告诉她，自己是谁。

就在他们刚出内宫之际，拉车的马突然一个嘶鸣，马脖仰天，猛然收势，下一秒车身就要一个踉跄，却适时如冻结般稳稳停在了路中。

桑丘赶紧掀开帘幕查看，只见马匹车夫皆被诡异地定住了身影，而前方不远处，一白衣溢彩的女子缓缓走来，轻音穿风而过。

&ldo;王爷携王妃是要去哪儿?&rdo;

&ldo;你是谁?&rdo;

&ldo;妾身不过新帝的一名宫人。&rdo;

&ldo;让开，我没工夫耽搁!&rdo;

&ldo;王爷若是去找太医，那就不必了，太医救不了她，只有我可以。&rdo;

桑丘低头望了眼怀中人，又仔细打量起来人，这女子窄袖长裙，并不是太医院的装束，&ldo;你既不是医女，我凭什么相信你?&rdo;

&ldo;不知王爷是否听过，大殷有只护国神狐?&rdo;

&ldo;你是说，那只与北宫君主缔结世世代代契约的神兽?&rdo;桑丘眉头一紧，又道，&ldo;听过又如何，那不过是传说。&rdo;

女子忽地眸光一闪，霎时瞳中晕开异色的华彩。空气骤然凝结成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气流，从女子身后轻旋而出，堵住了狭窄的甬道。一时间，流风宫墙摩擦声犹如猛兽鸣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