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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傍晚,爸妈大吵了一架,不过是在书房吵的,声音很闷。
更精彩的是,我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想要偷听,结果里面突然安静下来,然后老爸“刷”的一下把门拉开。他沉着脸问我有什么事,我急中生智,问他想不想玩拼字游戏,我一个人呆着很无聊。老爸让我去找托尼玩,然后“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当然,我当然可以去找托尼玩。如果他这两天和中学同学聚会还不够尽兴的话,他倒是会乐意陪我一起消磨点时间呢。
外面在刮风,像是某种低沉的呼啸,把卧室的窗户吹得“嘎啦啦”直响。我趴在床上看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倒霉的亨利就要被战地宪兵枪毙了,可我却怎么也看不进去。那些书页上的字母扭动着跳过我的脑海,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楼下,电话铃响了起来,我没理会。过了一会儿,妈妈提高嗓门叫我:“吉米!是托尼的电话,找你的!”
“来了!”我吼了一声,然后拖着脚步下楼去。托尼说,他从街角的音像店租来了几部好片子,问我要不要来一次电影马拉松。我心烦意乱,原本想告诉他我有书要看,但最后还是说我会去。
“托尼叫你去玩?”我穿大衣的时候,妈妈从书房探出头来问我。她和爸爸大概已经握手言和了,至少我没再听到有人大声嚷嚷,不过他们还在谈话,气氛仍旧紧张凝固。
我点了点头,随手拿起老爸的棒球帽戴在头上,“把后门给我留着吧,不用等我。”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我关上门,走进十一月的寒风中。想到马上要见到托尼,我既紧张又害怕,也许也有点高兴。前两种情绪每当见到托尼以后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却无法否认它们的存在。
我讨厌它们的存在。
托尼家还是老样子,不过今天晚上他爸爸也在,大概工作狂也要享受感恩节假期。贾维斯帮我脱掉大衣的时候好像我们是英国贵族里面的人物似的,托尼正和他爸爸说话:“嘿,我和吉米要享受一下哥们儿时间,你能不能别坐在这儿?实话实说,有点儿败兴。”
霍华德叔叔正在客厅坐着,听了这话只好叹着气站起来,把手里的报纸卷成筒砸了砸托尼的后脑勺,“不许吃光我的巧克力。”
“想得真美,先生。”他儿子回嘴。
“呃,晚上好,史塔克先生。嘿,托尼。”我向他们问好。霍华德叔叔夸我今晚气色不错,然后就钻进了书房,像《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里的那只兔子一样消失了。
托尼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咧嘴一笑,“《马耳他之鹰》?还是《叛舰凯恩号》?”
当然,最后我们两部都看了。我们像从前那样挤在沙发上,胳膊肘碰胳膊肘,大腿挨着大腿。我们吃光了盘子里的巧克力,一颗都没给托尼的老爸留下。我们喝着啤酒,电影演到精彩之处就猛灌一大口。
我暂时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比如爸妈之间时不时出现的凝固气氛,比如越南战争后来历史学家称之为“越战泥潭”,当然,还有那些迟早害死我、却又让人难以自拔的罪孽欲望。
我们一起看电影看到很晚,到最后,两人都昏昏欲睡。托尼说要开车送我回家,但最后开车的是贾维斯,因为我们都有点醉了。
“交警不会在这个时间上班的,贾维斯,而且就几步路。”托尼趴在门口的柜台上,看着我和贾维斯穿大衣,“我可以开车,现在是感恩节假期,感恩节就是用来给醉鬼开车的。”
贾维斯说:“我很确定感恩节的意义不在于此,托尼少爷。”
“没错,感恩节是为了纪念屠杀印第安人的。”
“不,是为了感谢印第安人对移民的慷慨帮助,为了感谢上帝。”
“所以印第安人是美国人的上帝?你知道,他们真应该把这个写进圣经或者历史书里,这样人们才不会给弄糊涂。”
“托尼,去睡吧。”我已经开始清醒了,身上的暖意正逐渐消退,“我们明天见,好吗?我的意思是,你还打算坐我的车回学校吧?”
“当然。”托尼摆了摆手,“你是我的御用司机。贾维斯,你会把我的司机安全送回家的吧?”
贾维斯叹了口气,“我会的,托尼少爷。”然后带着我走进寒冷的冬夜中。等到了家门口,下车之前,他对我说:“您能来陪托尼少爷散心,这真好。祝您生活愉快,詹姆斯少爷。”
我谢过他,然后看着车子掉头滑进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