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悠然我思水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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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1）

行进中的列车在第一次使用制动闸的时候，整列车厢沉重的后顿了一下，惯性却使这列车的十二节车厢继续向前移动，不过就是速度缓慢了一些。透过因为被书写过大字标语而墨迹斑斑的车窗玻璃，可以看见晨曦中显露出来的窗外的小白杨、高高的山梁、早起的行人和一掠而过的信号灯……

因为那个刹车，我的头就在座椅的硬木条靠背上重重的磕了一下，一下子就从似睡非睡的朦胧状态中清醒过来，揉着生涩的眼睛，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清楚自己正在逐渐减速的列车上，转动着眼睛四处寻找，发现自己唯一的行李的黄挎包正静静的躺在座椅之间的过道上，看得见包上带泥的脚印，肯定是昨晚当枕头睡觉时从头下滑落，又被人粗暴踩过的，怪不得大半宿都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呢。

还是打着哈欠，把手伸进捡起的黄挎包里--糟糕，牙刷把不知被哪个该死的家伙给踩断了，罪行发生的时候，自己正庄生梦蝶呢，满满一列车都是红卫兵，根本不知道该找谁去算账，就算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单打独*自己是把好手，可是要是一帮人呢？只得在嘴里咕噜了几句，站起身拿起包里的毛巾和断柄牙刷去洗脸刷牙，可马上又坐了回去：这可是一趟红卫兵专列，别说开水，连厕所里也根本没有水，怎么洗脸刷牙？再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绣花绘画，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嘛。

重新坐到属于自己的座椅上，把毛巾和牙刷胡乱的塞回黄挎包的时候，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叫声，就在棉衣衣袋里找到两张用报纸包着的烙饼，大大的咬上一口，变冷了的烙饼又干又硬，满嘴尽是粉末。昨晚离开崇文门小学接待站的时候记得带干粮却忘记带水，**过去，本来就口干舌燥，干得够呛，可列车上找不到水，只好皱着眉头，硬着头皮把满嘴的粉末强行咽下去。

听得见火车头的汽笛发出长长的鸣叫，感觉得到这趟红卫兵专列又一次在制动刹车，整趟列车又一次后顿了一下，然后又是靠着惯性继续向前滑去，不同的就是速度变得更慢了。于是车窗外出现了灰色的水泥站台，刷着白漆的车站木栅栏也出现了，不同的就是有些墨迹的车窗玻璃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小点，先是一个，然后越来越多，虽然车窗紧闭，除了车轮的"咣当"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可是我知道那是下雨了。

一个水泥做的站牌一掠而过，看得清站名但没听说过，看看简陋的站台设施，有些寒酸的车站建筑，只有两条铁轨的规模不用看就是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可是透过因为雨水变得模糊的车窗望出去却有些吓人：车站的站台上黑压压的站满了等车的人，还没等车停稳就开始一哄而上，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那都是和我一样出外串联的红卫兵。

有声音在车厢里大声喊道："大家都不要开窗，不要放进一个人！"

于是我知道，昨晚离开京城以后，在沿途火车站所遭遇的一幕会在这个小站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