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63章（第1页）

敬安呆呆地听着，脑中只想：不同，不同。周大说些什么，已听不到，解酒汤将残余酒力解了，心中渐渐清晰，似又回到了风雪之中，良记之前，有人撞过来，猛地撞在他身上，因酒力缘故，他站立不稳跌在地上，那人不知死活过来，被他一下甩开，那人大怒而骂，他心头只想，倘若他再近一步，就立刻杀了。不料，却是她出现……

敬安将一幕幕想得极清晰，她是怎样将那人劝走，怎样回身来看他，怎样出声劝慰，怎样伸手拉他起身。怎样将他抱了，纵然是在跌倒之时，还不忘护住他，她当自己是什么……他凭什么总需要她护着？！

敬安大怒。那个村妇……她有些什么好，凭什么叫他时时刻刻想着，酒席歌舞都不能开怀，醉酒了都会自动跑到良记去。那日，当他在县衙之中听小郎同同僚说起姚娘子的婚事之事，他自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笑的天衣无fèng，周围伺候的人却吓得一个个跪地请罪，周身发抖，他不解，问了周大，才知道自己当时面色狰狞至难看，为何……他不过，是在一笑了之而已！不是该云淡风轻，略带轻蔑的么？他最擅长的便是做戏，怎会失利……

周大见敬安放在桌上的拳紧握，便知这位主子又恼了，只不过因何而恼，谁又清楚，或许他自己也是懵懂无知的。

且说月娥家里，姚良便同月娥商量婚期，说道：&ldo;苏青哥哥请人来算，说是这个月十八十九皆是好日，我瞧，就定在这两天其中之一便好。&rdo;月娥说道：&ldo;今日已经是十三，这不是只几天功夫？&rdo;姚良笑道：&ldo;姐姐，你不晓得，苏青哥哥等了多少年，如今喜事可成，你就成全他的心意罢了。&rdo;月娥低头一笑，说道：&ldo;你何时跟他如此要好了？&rdo;姚良说道：&ldo;苏青哥哥是难得的好人，我巴不得姐姐早日嫁给他，也省得再想是现在这般操劳。&rdo;月娥便不言语。姚良说道：&ldo;姐姐，不如就十八日吧？我翻了历书，也说是宜婚娶的。如何？如何？&rdo;连连问她。

月娥抬头看他，一笑说道：&ldo;那就随你了，左右不过差一日……&rdo;姚良欢喜，说道：&ldo;明儿我便去告知苏青哥哥，他定然高兴。&rdo;又说，&ldo;姐姐你要嫁，自然要准备些嫁妆，置办点新衣，我们卖烧梅的钱，细着点用，也还够用。&rdo;月娥说道：&ldo;不必那样……节俭点是真，我们还欠着别人的钱银，需要还得。&rdo;姚良这才想起敬安之事，想了想，说道：&ldo;姐姐别忧心，将军大人是极好的人，他也不缺那百多两银子，也不追我们债，只日后细细还了就是了。&rdo;

月娥叹口气，说道：&ldo;我却想早些还了，就早些安心。&rdo;姚良不解，说道：&ldo;姐姐出嫁是大事，马虎不得，对了，我怎忘了？&rdo;说着一拍脑袋，起身跑去里面屋里，月娥问道：&ldo;去做什么了？&rdo;姚良回来，笑嘻嘻的，说道：&ldo;姐姐不须发愁，苏青哥哥都备好了，可见他细心。&rdo;说着将怀中的一只半大不小的皮匣放下，说道：&ldo;姐姐你看‐‐&rdo;

月娥问道：&ldo;这皮匣……不是你下午时候搬回来的？神神秘秘的……&rdo;姚良笑着，便将皮匣打开，月娥低头一看，却是一惊，见里面，上头先放着一对龙凤金镯子，光灿灿地，压着下面之物，金镯子旁边，却是一个小点儿的匣子，姚良也叹了一声，显然也是才见，就将镯子取出来，却见底下，是大红色的婚衣，在面前抖开来，一团的锦绣灿烂，喜盈盈的，醉人双眼，看的月娥怔住，姚良将小皮匣拿出来，打开来看，却见里头一对金花耳环，两只长长凤头金钗，钗子上凤头咬着珠串，委实的珠光宝气，美不可言。

月娥说道：&ldo;这些哪里来的？&rdo;姚良说道：&ldo;是苏青哥哥交给我，叫我带回来给姐姐的，我回家后去打水，一时忘了……&rdo;月娥说道：&ldo;这样贵重，怎可以受他的？若说聘礼，前日子都给了的。这又是做什么……叫他破费。&rdo;姚良也迟疑了一会，才说道：&ldo;想必是苏青哥哥知道我们没有办这些，所以怕姐姐为难……&rdo;想想又笑，说道，&ldo;姐姐心疼苏青哥哥了么？怕什么，日后姐姐进了苏家门，这些少不得要带回去的。&rdo;月娥红了脸，说道：&ldo;你越来越爱胡说了，快把东西先收起来，读点书。&rdo;姚良闻言，就将东西收好，细细藏了起来。才回来。

月娥正想心事，姚良看着她，叫了声：&ldo;姐姐。&rdo;月娥答应一声。姚良说道：&ldo;姐姐，你过几日嫁了，……我……我有些话想同你说。&rdo;月娥这才看他，问道：&ldo;何事？&rdo;姚良说道：&ldo;姐姐，我知道你想叫我考科举，将来出仕，有个一官半职，但……&rdo;月娥问道：&ldo;怎么了？&rdo;姚良咬了咬唇，说道：&ldo;姐姐，这件事是父亲给我说的，你不知道……父亲临去之前曾对我说过，叫我们此生不许回京城。我日后做什么都好，只不许为官。&rdo;月娥一惊，说道：&ldo;说的什么？&rdo;姚良说道：&ldo;我不敢骗姐姐，姐姐也是知道的。父亲临去，的确是这般嘱咐的。&rdo;月娥望着姚良，半晌才问道：&ldo;可有个缘故？&rdo;姚良说道：&ldo;我当时年小……只记得我们是好不容易得了命逃出京城的，想必父亲是怕回了京城，有个不妥。&rdo;月娥心头一跳，想了想，说道：&ldo;不错……我忘了这宗。&rdo;便皱了眉。

姚良见她不语，怕她不快，便说道：&ldo;姐姐，其实你不必在意，其实我……也并不喜欢些文职。&rdo;月娥吓一跳，问他说道：&ldo;你想如何？&rdo;姚良说道：&ldo;其实，我心里特别敬佩谢将军，我有心想同他一样，做个守护一方、能冲锋陷阵的将军，就算不能亲自持刀杀敌，如他所说，能够指挥韬略，也是好的。&rdo;

月娥望着姚良略带激动的脸色，那冲到喉咙口的一句&ldo;不许&rdo;，无论如何说不出，想了半晌，默默起了身，说道：&ldo;夜深了，先睡罢。&rdo;姚良拉住她袖子，叫道：&ldo;姐姐……&rdo;又说，&ldo;姐姐你若是不开心，我便……熄了这念头便罢了。&rdo;月娥见他如此懂事，又好说什么？只说道：&ldo;并无，只是，要好好地想想。&rdo;说着，就推开他的手，转身出门去了。

十三到十八日这几天，月娥便没有再出门开铺，只在家中静养，每天喂喂鸡逗逗虎头，日子过得清闲。这几日里，渐渐地那胸口的伤也都全好，先前出侯府之时，敬安送了一瓶子京城里叫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药膏，月娥有空闲便涂些，如今伤口痊愈了，疤痕也退却不少，只留下浅浅地一道痕迹。左手的拇指也将养的好了，又可以运动自若。

十八日这天，姚良叫了几个衙门的同僚帮忙，将买了的大红对联同各色的&ldo;囍&rdo;字到处贴了，不多时，喜娘跟个小丫头也上了门来，原来是苏青怕姚家只月娥一个，没个丫头帮忙，会不免忙乱，故而叫人帮手。月娥正坐在里屋，面对那些喜服跟首饰，有些不知所措，姚良将两个女人让了进来，喜娘张口便夸，说道：&ldo;姚娘子生的俊俏，这打扮起来，还不知多美呢。&rdo;小丫头是苏青家里派来的，便笑道：&ldo;给娘子恭喜，日后可要改口叫少奶奶了。&rdo;月娥不由腼腆。小丫头又说喜娘：&ldo;您老人家别光顾着看人，快些动手打扮呀。&rdo;

当下这两个人便先替月娥换了喜服，月娥从无穿过这样鲜艳的衣裳，一时几不自在，手足无措。这才见苏青的先见之明，事先找两个帮手来到，如今月娥只乖乖坐在梳妆台前，这喜娘就将匣子镜子，胭脂水粉之类一一陈列出来，替月娥描眉傅粉，梳拢那一头乌发，整理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算理好了。月娥怔怔地望着镜子中那人，越发觉得陌生了，一颗心只是噗通，噗通不停在跳，想是太欢喜之故。

喜娘打扮完毕了，才又笑着说：&ldo;我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了，然而像是新娘子这般美貌的，却还是第一次见。&rdo;小丫头也说道：&ldo;别说是大娘你，我也都看呆了，怪不得我们少爷怎样也不肯，别个都不要，只等奶奶一个。&rdo;两个百般奉承。月娥那脸上本涂了胭脂，如今更是红的如火。镜子里的人双眸秋水也似的，脸颊通红，头上又满是珠翠，真如神仙妃子相似。

而后喜娘便又教导月娥些礼数，如何上轿，如何下轿，如何拜堂，一一说的不厌其烦。一直从中午头等到了下午，快要到了傍晚，外头才传来锣鼓喧天，吹吹打打之声。

破姻缘利箭穿心

将是黄昏，只听得外头鼓乐喧天，不一刻爆竹声响，落地开花，迎亲轿子已到。月娥端端正正坐着，自妆点好了到现在，双腿也都有些麻了。那喜娘就说道：&ldo;来了来了，我出去看看。&rdo;不肯走了这个热闹，就跑了出去观望。那小丫头也跑到门首，向外探望。

门口处热热闹闹放了爆竹，姚良合着几个相好同僚将迎亲之人接了进去，按照风俗，早准备了一桌吃食，请大家伙儿入席以为犒赏。众人风卷残云，吃了一顿。那傧相才念诗做文，说了完毕，有请新人出门。这边月娥盖了方头巾，喜娘早跑进来，同小丫头两个，一左一右搀扶了她起身，将出门时候，小郎进来，叫道：&ldo;姐姐……&rdo;终究这一次是嫁如意郎，不比上次被迫卖身般凄楚。然而心头虽欢喜，却到底是亲姐姐出嫁，小郎那眼中的泪也滚滚落下，又是替月娥高兴，又是一时凄惶。

月娥掀了帕子，握着小郎的手，两人两两相对，又落了泪，幸而那喜娘见惯了这样场景的，早有一番劝慰的话儿，三言两语劝了月娥重盖了方巾盖头，小郎跟随着，将个新人送了出门，上了轿子。

这边小郎送了人，擦了泪，才带着周围邻居，一干同僚入席，大家敞开怀吃吃喝喝，无比融洽。

且不说小郎那边照料相好众人，只说这迎亲的轿子起行，一路上吹吹打打，喜乐不停，引来无数看热闹的沿街观看，都知道姚娘子是下堂之人，如今二嫁，却嫁了个绝世好郎君，因此那些人有羡慕的，有眼红的，有因嫉妒而不屑的……种种种种，有人就跟着轿子，一路去苏家凑趣热闹。

轿子到了苏家门首，苏青早一身簇新站着相迎，又因格外高兴，平素里冷冷清清的面容却活泛许多，更显的极好人才，春风得意，带笑看着那轿子。这边轿子停了，傧相念了诗文，苏青上前，迎了新娘子出来，依旧是喜娘同丫鬟扶了，苏青在前，引了新娘子进内，入中堂，堂上苏老先生同苏夫人早就落座，苏青转头看月娥，喜娘同丫鬟扶着她站定了脚，便准备开始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