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179章 天生殿一出生意兴隆 奉安府得信火冒三丈（第1页）

嚣三娘怜悯丧夫的李张氏，想要利用当地百姓的迷信心理，给李张氏谋条生路。可她还是不了解百姓们对信仰的真正心理。

在信仰这件事上，人类的心智差别是巨大的，有的人还在执着于分辨信仰是对还是错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发觉信仰之中的商机了，他们很容易看到支持信仰，抑或反对信仰之中都隐藏着巨大的商机。在其他人虔诚地膜拜、供奉、保卫，或者自以为聪明地反对、诋毁、破坏时，背后的人已经从煽动他人的支持或反对中，捞得盆满钵满了，甚至有些时候煽动支持和反对的都是一个东家。

羊可营就是这样一个心智极高的东家，至于他自己是不是真正地信奉奉山娘娘，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但在表面上，他是树立了一个信奉奉山娘娘模范的形象。当嚣三娘以奉山娘娘的形象显圣石楼村的时候，他迅速在心中做好了将天生殿打造成奉山顶神殿之外，最红火的膜拜圣地的计划。

在和李张氏谈好了增建天生殿，同时不收进山钱、不改天生殿的条件之后，羊可营开始了对天生殿的大改造。

石楼村后面这座小山是奉山余脉，就叫石楼山，山腰之下山势平缓，山腰之上有平顶石峰陡然而起，仿佛高楼样貌，故而得名。早年间羊可营就和同村两名地主，制造过一些所谓的神迹，例如山上某块石头像人形，就说这是某某神仙下凡时留的影子，十分灵验，吸引人们前来膜拜，但信的人不多，都没做起来。这次得了天生殿这个资源，更要大做文章。

头几天的营建，只需人力，当村村民自发出工来做，到没有什么花费，几家地主出了些米面酒肉，叫村中妇女给做一做，大家吃的痛快，自然也愿意出力。可是之后的营建，要使用专门的材料，雇佣专业人士来做，才能做得气势宏伟，这都需要大量金钱。

以三家地主的财力，倾其所有，建成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此他们就要承担风险，对他们来说，这是不可接受的。世人都道收入是和风险成正比的，这是钱庄说给主顾听的，真正赚钱的人哪里会赚有风险的钱呢？都是既没有风险，又有高收入的买卖。他们现在过得舒舒服服的，犯不上赌身家性命，孤注一掷地去搏富贵的。还有更好的办法，让别人出钱，由自己受益，他们要发起募捐，让所有信仰奉山娘娘的信众交钱，建成奉山别院之后，还要让他们来祭拜，贡献m源源不断地赚他们的钱。而且通过募捐，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建成之后，募捐过的人一定想来看看自己募捐建成的奉山别院，连后期的宣传都省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羊可营便组织了村中能表演的男女，大约有二十几口，组成了秧歌队，打扮起来，什么骑驴的老太，划旱船的渔翁、回娘家的小媳妇，点鞭炮的小小子，取经的和尚，耍棒的猴子，盗仙草的白蛇，什么都有，加上两个会说书的先生，秧歌队敲锣打鼓吹唢呐，浩浩荡荡地上了路。正月里，石楼村也弄这些耍子，所以村里有这些后备人才。三家地主凑一点点这些人的辛苦费，他们扭的也开心，花这点子就能募集来建别院的钱，也是极划算的。

秧歌队一出去，宣传石楼村有了天生殿，周围的老百姓可爱听这神景了，没几天就有百姓结伴来石楼山看天生殿的。当然来了可不会空着手来，大家一看这娘娘殿果然是一棵大树天然生就，殿内娘娘像栩栩如生，绝非人力伪造，便纷纷解囊，将带来的钱财贡献上来。开头还是普通百姓，十天头上，一些乡绅也听闻这个消息，因为最近奉山顶封闭，耽误他们的正常祭祀了，他们平常愿多，不能祭拜，心正不安，这别院的出现正好迎合了他们的需求，于是便携家带眷地往这边来了。

他们这一来，事情就更多了。原先普通百姓来了，可以往山上爬，吃喝什么的，弄个小摊子买点吃食就解决了。有钱人来，他们的女眷都娇贵的很，可不能自己爬山吧？得雇人，使软轿往上抬。她们也不能吃摊子上的东西，要是当天不回去，住在哪里也是个事。这些问题解决不了，来年，人家谁肯再来？

所幸羊可营在秧歌队出去的这几天，在山上督建山路一直没有停下来。因为用的土木法造台阶，直接砍了道路两旁的树木，顺着山势拦成台阶状，中间的空隙用泥土夯实，即快捷又整齐，五天头上，台阶就修整完毕。虽然不如石头台阶持久，用个五六年是没有问题，中间有了钱，再慢慢替换就是了。

在普通信众来的时候，羊可营也预见了未来信众的招待问题，急急下手购买了许多石楼村老街两旁的民房，给的价格是平日里交易的两倍，房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想着房子可以到别处再买，平白多了一处房子的钱，岂不是好事？也乐得卖房。羊可营自己家里长工短工都有，地里的庄稼也顾不上了，全部过来收拾房子。破烂东西往外一丢，粉刷了墙壁，糊了新顶棚，搬了桌椅板凳进来，那个时候也没有甲醛污染，就可以马上住人了。

等有钱的信众来了，羊可营家里的丫鬟、老妈儿都不伺候自己家太太小姐，全部出来招待客人，人手不够的时候，羊太太自己都上场招呼了，这叫一个热闹啊，普通村民是不知道，单他们老羊家一天招待香客的收入就能买他们一套宅子的了。村里有些村民见了外人还害羞，躲着人，有些大胆的，还敢出来卖卖草香元宝蜡烛，这一卖不要紧，一天的收入竟顶了他们平日里一个月的收入，那还不跟疯了一样，全家老幼都发动起来做香烛折元宝。

山下村民赚上钱了，山上香客们捐的钱也不少，一个月中就聚集了百万之巨，山上有没有库房，羊可营便一股脑地都收到了自己家的库房里去了。羊可营对李张氏还算是优待，除了提供饮食，做新行头之外，担心她自己在山上的起居不便，在外面买了两个毛丫头，给她们换了道姑的打扮，名义上是师徒，实则就是丫鬟，伺候她的起居。

李张氏是有心侍奉娘娘的，可是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有些时候，天不亮就有上山的，一直到太阳下山还不走，李张氏有些年岁了，搁不住这么熬炼，就病下了。羊可营就跟李张氏商议，给她请一位年轻的知客道姑，平日里迎来送往，由她操持，李张氏只要管早晚上香就行，李张氏也没有什么野心，只觉得如此很妥当，便轻易地把天生殿的经营让给了羊可营。羊可营有个姐姐，早年嫁到外村去了，她女儿在外地出家为道。羊可营修书一封，把她招了回来，主持天生殿，他们都是一家子，藏掖起来岂不更加便利了？

不过好事可不能都叫他们羊家占全了，奉安府还有缺钱的主儿呢。

奉安知府苍山远为了打发主祭的太子少保领礼部尚书事兼文渊阁大学士愍近白，将奉山十年经营权打包卖给了奉建号，搞来了五十万两的现银，这一茬总能应付过去了。可钱哪有够的时候呢？总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所以这些日子苍山远一直琢磨在奉安府哪里还能再抠搜钱出来。

石楼村出了个奉山娘娘的天生殿，这个消息越传越广，很快汇报的文书就到了苍山远的书案上。“这还了得？”苍知府看了书信后首先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羊可营真是好大的胆子！趁着奉山重修的功夫，你就想弄出个别院来。这不是在抢奉建号的生意吗？奉建号刚刚拿了五十万出来，这里就出了个奉山别院，还不用爬山，还不收门票，大家都去了石楼村，奉建号赚不出来，岂不要找我算账？得赶快阻止他们，不能叫这个别院建起来。”

他在翌王身边待久了，见过人有了权势之后，可以干的事有多么惊人，对于神佛之事全然不信，在他的观念里，所谓的神佛都是统治者搞出来，愚弄老百姓的。“什么天生殿？老花匠在自家园子里蟠扎蓄养，什么楼台殿阁长不出来？哄骗无知百姓可以，想哄我还早着哩。你想弄鬼不要紧，却一不想分润老爷，二还要坏老爷我的好事，我岂能容你！来人！”苍山远越想越生气，大声招呼来自己的刑名师爷招楚休。

招楚休正在外间整理文档，听了知府大人的召唤，赶忙放下手中的毛笔，一路小跑进来问，“大人，有何事吩咐？”。

苍山远将书信丢给招楚休：“你看看这个。你们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奉安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竟一点风声也不知道！要不是司铎兄（巡按御史百战明之字）来信说明，我几乎被蒙在鼓里！你赶快安排差役前去锁拿相关人等。”

招楚休一边听着苍山远的训斥，一边迅速浏览了信件，思索着应对之词，“大人，我当是何事，这个事情好处理。”

“哦？怎么处理？”苍山远问道。

招楚休合上书信，放在书案之上，侃侃而谈：“朝廷早有律法，民间不可私修寺观，凡有兴建，必要先上报州县，十人以下的寺观由州县审批，十人以上则上报给太禧宗禋院，决定兴建与否。羊可营等所犯正是此条，还有一个就是私募善款，哪一条都可判个流放三千里。此事不必大人出面处置，休书一封与岱下县，派一不入流的典史，即可办妥此事。”

听了招楚休的解释，苍山远也不那么着急了，“嗯，你看着办吧。务必尽早，你也知道的，奉建号为包奉山，是交了五十万两的现银的，怎得好再出来一家别院抢生意？”

招楚休陪着笑脸说道：“请大人放心，我这就写信给岱下县，那里的师爷是小的的同窗好友，这事保管妥帖。”

可这事却不像招楚休想得那么简单，七天之后，招楚休就收到了岱下县的回信，看了书信之后大惊失色，连忙拿着书信来找苍山远定夺。

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招楚休的书信到达岱下县后，岱下县也不敢怠慢，马上派了十名衙役到石楼村去锁拿羊可营。但羊可营可不是李老驴，硬要顶着官府干，他是见过世面的，早年还纳过捐，身上有七品的功名，可与岱下县平起平坐的，几个衙役如何拿得了他？羊可营先是每人赏了五两银子，稳住了衙役们，留他们在石楼村吃喝。自己则是赶快套了骡车，带了银票亲自来拜岱下县的县令凌通。

原本凌通是怕得罪上峰，听音办事的，并不管什么是非曲直。可当羊可营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递过来的时候，他就确定了自己的立场：上峰归上峰，他又不给自己钱，自己的升迁与否，自要去吏部打点，谁给自己钱，谁才是自己的上峰。

凌通自己也熟悉律法，知道奉安府给羊可营安排的是私建寺观和私募善款两条。但私建寺观罪名成立是有条件的，十人以下，报州县审批即可，州县往府里报备是一月一报。石楼村的天生殿是天然所生，不是人力修造，只要延后一下修建时间，在县里补上审批手续，天生殿周边的建设就不算违法。私募善款，也好办，羊可营派出的秧歌队是出去宣传了，可他们又没有当场收钱。是信徒自发来石楼山，在天生殿前放的香火钱，这又怎么能说是私募呢？

岱下县的师爷史济才的确是招楚休的同窗好友，但同窗好友有钱好使吗？羊可营递过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史济才立刻想好了应付招楚休的托辞。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