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66章（第1页）

胡亥扫视着都还睡意迷蒙的众臣，得给高位重臣留点体面，于是只能点了里面最小的，&ldo;叔孙通，你先来开个头。&rdo;

叔孙通：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

叔孙通清清嗓子，面带得体的微笑，恭敬道：&ldo;谢陛下亲点，小臣惶恐。陛下深夜急召，问得乃是&lso;我朝当前最根本的敌人是谁&rso;这样的大题目。想来陛下定有深意。那么，谁是我朝当前最根本的敌人呢?是大胆造反的陈胜吴广?是出关偷溜的骊山囚徒?还是借势复辟的六国之后?&rdo;他一面说着套话，一面急思，他奶奶的，到底哪个龟孙是当前最大的敌人啊!

胡亥脚步一顿，充满期待看向了叔孙通。

叔孙通对上皇帝赞许的目光，忽然福至心灵，挺直了胸膛大声道：&ldo;不，他们都不是!我朝最根本的敌人，不在咸阳之外，而是在咸阳之内，就是在这章台殿!&rdo;

叔孙通打了鸡血，嘶声道：&ldo;当此国家危亡之时，陛下夙夜不寐，小臣等却安于小家、还能睡得着。小臣惶恐!小臣有罪!大国之亡，从来不是因为外敌，必然是从内败坏。我大秦最根本的敌人，就是小臣这等贪于逸乐的蛀虫!&rdo;

胡亥仿佛目睹了车祸现场，默默扭过头去。

叔孙通把自己痛骂一番，&ldo;小臣此后，一定痛改前非!国之危难不解，小臣便一日不能安寝!&rdo;

他话音方落，就在胡亥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他好的时候，赵高蹿了出来。

&ldo;博士叔孙所言极是!&rdo;赵高竟然同意叔孙通的意见。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高对叔孙通那自以为隐秘的嫉恨，胡亥可是一清二楚。

胡亥来了兴趣，&ldo;赵卿请讲。&rdo;

赵高急道：&ldo;国家危亡之时，如何还能安寝呢?为了帮助叔孙大人痛改前非，小臣愿意为叔孙大人做监督。这忍困是很难受的‐‐小臣在一旁，见叔孙大人忍不住要睡了，就提醒一下……不如叔孙大人来小臣府上暂住?小臣府上现在奉养着陛下亲赐的三位白头宫女婆婆。老人家觉少，正缺个说话的人……&rdo;

胡亥：……我为什么要对这俩活宝抱有期待?

博士仆射周青臣见自己最看不惯的俩人暗中掐起来，正在偷笑。

右丞相冯去疾心地仁厚，却是听不下去了。

他声音苍老道：&ldo;陛下急召，要议的乃是我朝当下头等大事。诸位不可等闲视之。以老臣之见，陛下既然有此问，想必也已有答案，如今问来，不过是考校臣等。老臣不才，以为我朝最根本的敌人，当分两层。&rdo;

&ldo;冯相请讲。&rdo;胡亥肃容以对。

冯去疾沉吟道：&ldo;这第一层，我朝最根本的敌人，自然是那等意欲取我而代之的人。譬如陈胜吴广，譬如六国之后。这第二层，这些人之所以有可趁之机，一来是因为陛下新君继位，远方黔首尚未集附，二来多半是因为此前徭役赋税过重，黔首才揭竿而起。&rdo;

他以右相之尊，不讳直言，不只指出了问题，还提出了解决办法，&ldo;这第一层敌人，已有章邯领军前去剿灭，现又有王离率领长城兵团的二十万人马增援，暂时不需过度忧虑。这第二层敌人，如今刑法严厉，多加约束;况且从前多需人力的徭役都停了，如皇陵、如阿旁宫，给众黔首休息之期，民众吃得饱，又有严法约束，也就不会受反贼蛊惑了。&rdo;

胡亥默然半响，道：&ldo;冯相这是老成谋国之言，比朕思虑周密。&rdo;

不只是冯去疾，满殿大臣都透了口气‐‐看来抽查不到自己了，陛下您快揭晓答案。

胡亥思考着，面色显得有些忧虑，他沉声道：&ldo;造反，陈胜吴广是首事。可是朕不担心他们。吴广已死，陈胜死期就在眼前。似他们这等造反，难成气候。我朝当下最根本的敌人，乃是六国之后。&rdo;

&ldo;现下去古不远，各地黔首多有怀念旧主之心，起事都要论出身。似陈胜所言&lso;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so;，之所以为惊人之语，乃是因为不是寻常人所思。众人所思，自然还是王侯将相皆有种矣。&rdo;

&ldo;而六国之后，既有亡国之仇，又有家破之恨。便是无事，还要刺杀朕躬。更何况此刻四境不平之时呢?&rdo;

&ldo;朕今日召集诸位，所要说的，只有一件事，朝廷的敌人从来不是黔首。&rdo;

&ldo;朕今日为众卿点出敌人是谁来。&rdo;

&ldo;我朝大敌，便是六国之后。&rdo;

&ldo;黔首可以抚定，六国之后却是抚不定的。&rdo;

灭秦主力者，是破釜沉舟的项羽。

而项羽之胜，本质是六国旧势力的大反扑。

&ldo;明确了敌人是谁，我们才知道该如何行事。&rdo;

&ldo;要灭六国后人，我们必须怀柔于黔首。&rdo;

&ldo;割鼻、挖眼、断腿‐‐这等刑罚，能使黔首真心拥戴于朕吗?&rdo;

胡亥见李斯嘴唇微动，手一指，道：&ldo;李卿不必再来跟朕说什么&lso;以刑去刑&rso;。酷刑使人恐惧，却不能得到尊重。&rdo;

李斯默然。

胡亥又道：&ldo;如果得不到黔首的尊重，那就让他们惧怕。这是酷刑所宣扬的。然而惧怕太深，便会崩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