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72节锁喉（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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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兵谢宇曾经在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学兵团里接受了将近一年的训练，并且于北平南苑与精锐的日军旅团面对面交过锋，用刺刀干掉过日本兵，因此杀人的胆气是自不待言的。至于近身徒手搏斗方面，抱摔、锁喉等实用动作也都苦练过。

刚才，他与张远悄悄摸进董七的屋子后，先是嗅到了浓烈的酒气，接着就发现对方歪倒在椅子上已经有要睡过去的迹象，谢宇当即决定用锁喉来勒死对方。

由于事发突然，从张远突然擅自进入小院到无奈之下决定展开行动，只有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作为指挥官的谢宇根本无暇来考虑采用何种手段来对付屋子里的那个告密者。何况，今晚初衷只是踩点侦察性质的这趟出行，三个人均未随身携带任何武器。

但酒后的董七迷迷糊糊的浅睡坐姿，让学生兵出身的谢宇瞬间找到了出手办法——没有什么比站在高高的椅背后面、勒住椅子上坐着的人的脖颈更为合适的了。

于是，吓得失魂落魄的董七还没来得做出什么反应，就被绕到椅子后面的谢宇用右臂紧紧勒住了脖颈。直到这一刻，电车厂机修工才开始反抗，他本能地用手去撕扯对方的胳膊，试图将那条有力的手臂从自己的咽喉处扒开；同时，双腿也开始发力，在地上乱蹬乱踹。导致那把破旧的太师椅剧烈摇晃起来。

“帮忙啊！摁住他的腿！”

谢宇朝着张远低吼了一声，此时后者正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学长兼指挥官。这一声低吼才让他有了行动，扑上前去摁董七的双腿。

然而，垂死挣扎的告密者已接近拼命态势，两条腿奋力踢腾的动作导致张远根本无法以手制服。情急之下，习过武的小个子辅仁大四生，猛然向上腾空跃起，再落下时，双脚狠狠地踏中了董七的右膝盖！随着一声闷哼，董七的整条右腿变得一动不动。一击成功，张远士气大振，这回不待谢宇指点，出手如风擒住了董七的双腕，用力下拉。这一来，不再受到干扰的北大学长得以更加勒紧对手的颈项。

渐渐的，董七抗争的力度越来越微弱了，能够踢腾的一条腿也慢慢地变得直挺。屋子里没有了最初厮拼的乱响，只剩三个人沉重浑浊的呼吸声。

忽然，一股臊臭的气味散出，并很快就弥漫到了整间屋子。谢宇带着喘息的声音响起：他的屎尿出来了！

“死了没有？”张远兀自紧紧攥着告密者的双腕，低声问自己的学长。

“差不多了，保险起见，再多勒他一会。”谢宇咬着牙回答。

“好臭啊！”终于，忍无可忍的张远腾出一只手去捂自己的口鼻。

“这就嫌臭了？”北大学长兼指挥官恶狠狠地回敬：“战场上一片一片的尸体，遇上热天气，那臭气岂不是要熏死你？”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刘立民快速地闪了进来，一见屋中的景象，当即发问：“弄死了没有？”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谢宇朝着他怒目而视：“给我守住院门口！”

遭到训斥的刘立民没敢还嘴，但他显然看到了在煤油灯影下直挺挺一动不动的董七，也看到了北大学长紧紧缠绕在对方脖颈上的手臂，情知战友已经得手。心头一喜，就识相地退了回去，但却同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边走边呜咽道：“这屋里怎么这么臭？”

足足又过了半分钟，谢宇觉得可以了，于是松开了绞索一般的手臂，站直身体。但就在这一瞬间，董七的身体却犹如一个装满了米面的口袋，斜斜地向椅子下面倒去。仅有一只手攥着对方的张远猝不及防，不得已只得松开。只听扑通一声，告密者还有着体温的尸体，瘫在了地上。

老道的谢宇半蹲到尸首旁边，伸出一根手指到其鼻孔下面，那里已经感觉不到呼吸的迹象。

“结束了。”指挥官冷静地说了一句。

张远也蹲下来，看看尸首，再抬头望着北大学长，一股敬意油然升起——到底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出手真的不凡啊。

“接下来怎么办？”

不料张远刚刚问完这话，谢宇却突然黑起了脸色，不无恼火地训斥道：“怎么办？现在你知道问我怎么办了！刚才干什么来着？我都还没有下命令，你推开院门就冲进去了！眼里还有没有纪律？”

张远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训斥搞得张口结舌，方回忆起自己刚才的确是在指挥官未下命令之前、就贸然开始了行动。

“你冒冒失失的一冲，我连叫住你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你往里冲——你说说看，咱们俩到底谁是指挥官？！幸亏这个家伙喝多了、迷迷糊糊的头脑不清醒，否则的话，很有可能在我们进屋之前就被他发觉！一旦喊叫反抗起来，必然会惊动左邻右舍。你想过那样的后果吗？”

“学长教训得对，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听你指挥。”张远心悦诚服，低头认错。

北大学长兼指挥官眼见自己的学弟部下态度谦恭诚恳，也就不好再继续发火，闷头想了想后说道：“得找个麻袋，把这个汉奸的尸首装起来，运到电车厂大门口去。”

“现在吗？电车公司得将近十点才收车，现在送过去，会不会晚上就被发现了？那样的效果就不如白天了！”

“瞧瞧你有多精明！可是早干什么去了？”谢宇的火气又被拱了起来，手指虚点着对方的脑门：“我本来计划着踩完点后，选择一个早晨的时间动手，这样干掉他就可以马上装进麻袋运到电车厂的大门口去——早晨也是日伪军警戒备最松懈的时刻，推着麻袋在街上走基本不会被注意。可是就因为你刚才脑瓜一热、擅自行动，结果搞得晚上就把这家伙干掉了！我何尝不知道电车公司要很晚才收车？问题是我们总不能守着这个尸体、在这个臭屋子里忍一宿吧？万一这家伙有狐朋狗友突然来访怎么办？万一日本人或警察又上门来找他怎么办？！”

小个子张远一颗心咚咚乱跳，学长的训斥让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两人就这么蹲在散发着臭气的告密者尸体旁，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一直守在院门口的刘立民，隐藏蹲在土坯院墙的后面，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又不时焦急地张望透着微弱灯光的窗棂。最终，他失去了耐心，再次轻轻窜入了房门一探究竟。

这一回谢宇没有撵他，三个人一起退到了带着灶台的外间，站在黑暗的屋子里，一边观望着门外的院落，一边开始商量对策。

弄清楚了状况后，刘立民表示不妨在这里守到十点，趁这段时间可以搜罗麻袋、书写标语，十点一过就动身搬运尸首到电车厂。

但指挥官谢宇立即给予了否决，理由很简单：晚十点已经接近日伪规定的宵禁时间，街头人迹稀少，但军警特务却正是最为活跃的时候。在这个时间段推着一个大麻袋走上街头，一旦被敌人发现搜查，只怕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另外，这个家伙的屋里不可能有毛笔纸张，你们想要的标语怎么解决？这个钟点去文房店铺买都来不及了吧！”

听完这些，刘立民也傻眼了。

刚刚打完一场遭遇战的三个年轻战士，就这样守在外间的黑影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