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83节蒙在鼓里的先生（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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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掉告密者董七的第二天清晨，出现在辅仁大学校园内的刘立民与张远，心情一直浮躁得很。上午有一节大课，而且是衡天先生亲授的课，但两个同窗兼战友听起来心神不宁、味同嚼蜡——若非出于恪守指挥官谢宇的严令，二人几乎就忍不住要在课堂上悄悄讨论昨晚的行动细节了。

昨晚从磁器口电车厂南大地的那片棚户区溜出来，锄奸联盟的三个人一路上未遇任何波折。谢宇直接骑车回钟楼附近的家，刘立民则先将张远载到辅大校园门口，然后也立即返回了在帽儿胡同的家——分手时谢宇交代得很明确：明天一早由他本人将写给电车公司的“收尸通知”投送到电车厂。下午四点，大家再聚会到前海的隆兴酒馆，并邀上无缘参加联盟首战的关金文，既庆祝首战告捷，也要详细地做总结复盘。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时间已接近了正午。刘张二人从教室里冲出来，准备直奔城郊的燕京大学去寻战友小关。

“你们两个站下！”

从背后蓦地传来了喊话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国文学系的李衡天副教授。

“急三火四的要去哪里？”李衡天早在讲台上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两名弟子今天听课时的魂不守舍，此刻又见他们匆匆走得蹊跷，当即出言喝止。

按说课余时间，教授们是无权干涉学生自由的，但身兼北平学生救国会会长，李衡天自然要对会员的安全负责——何况是眼前这对向来不安分又鬼主意多多的活宝。

“先生，肚子饿了，想快点去吃一口饭。”刘立民的瞎话张嘴就来，作为李副教授的多年得意弟子，他哄骗对方的经验堪称火候老到。

打量着两个表情无邪的学生，李衡天满腹狐疑，然而此刻确实又已近饭口时间，似乎也没理由扣下他们不让去吃饭。

“先生，你午饭吃什么？要不要我们替你买一些回来？”张远憨厚热情地朝国文系副教授露出笑脸。

辅仁大学只有一个小小的教工食堂，那些为数不多的住宿舍的学生平日吃饭要到校外。

“跟我来。”衡天先生拿定主意，轻声但却不容置疑地吩咐了一句。

心怀鬼胎的两名弟子唯有跟着对方，径直走到了教学楼外面的操场上。

“我已经下令暂停救国会的所有公开活动，这个命令截止目前仍然有效，希望你们能够带头遵守；”用余光打量着不远处穿行操场的学生们，李衡天表情严肃地说道：“王克敏遇刺后，现在日伪军警搜捕反日势力的行动仍在继续，整个北平的局势仍是危险的。何况渗透到辅大的便衣特务也时刻威胁着我们的安全。所以绝对不可以擅自轻举妄动！你们两个既是我最器重的弟子，也是救国会的得力骨干，我不希望你们在这个关键当口出现任何差池！明白吗？”

恩师的这番教诲嘱托，强势中蕴含着几分柔情，这让刘立民与张远的内心都感到不是滋味——但锄奸联盟也是有铁的纪律的，在时机尚未成熟的情况下，断无透露给外人的可能，即便是恩师，即便是救国会的领导。

“先生您放心吧，我们保证听从您的教诲，坚决遵守救国会的命令。”刘立民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脸上的表情仍现出了一丝不自然。

这没有逃过李衡天洞若观火的眼睛。

只不过，他也同样很了解此刻杵在对面的这两个看起来很无辜的小家伙，尤其是刘立民，主意正得很——上次自己从辅大去电车厂挽救危难中的救国会副手富明伦，明明已经禁止刘立民同去，但这小子还是偷偷尾随自己到了现场，甚至还在身边相携了燕京大学一个不相干的学妹，简直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由于近来一直在忙于安顿富明伦的事情，这笔旧账至今还未找到时机同他结算清楚。

望着凝神不语的衡天先生，刘张二人心里开始发毛，肢体动作也显出了局促。

“好吧，那就先这样吧；”救国会会长思忖再三，决定暂时息事宁人，毕竟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跟你们俩说一个事情——你们都知道，富明伦先生的兄长夫妇已经双双遇难，但遗下了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儿子；出于安全考虑，他目前已经离开永定门的家，和富先生住到了一起。这孩子还小，比你们要小五六岁，却不幸成了孤儿，这都是日本侵略者做的孽！你们两个都认得富先生的家，以后要找时间去带一带他，帮助他缓解失去双亲之痛。”

“没说的，我们一定照办！”刘立民立即信誓旦旦地承诺起来：“富先生兄长夫妇也是为了帮助救国会运送传单、才遭了毒手的，我们理应帮助他的后人——而且我们会告诉他，这笔血债，要记在日本人的头上！”

衡天先生注意到，这一刻，两名弟子不再有任何局促，脸上也都瞬间流露出了一股坚毅果敢的神色。

作为学校导师兼救国会上级，李衡天对此感到了满意和欣慰。但他此刻却完全不可能了解，刘立民、张远的这份坚毅与果敢，竟然是来自瞒着他做下的一个锄奸联盟，并且这联盟刚刚在十几个小时之前，结果了一名汉奸告密者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