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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马车颠得厉害,骨头要散架似的,他努力扣住车窗向外看,山川迅速倒退,他却嫌车跑得太慢,不住催促快些再快些。

然而再快,快不过老天。有些事命中注定,错过就是错过。譬如下棋,落子无悔,谁也不要怨怪命运。

长安是京畿,有很好的大夫和产婆。莲灯请人开方子打胎,大夫说办法很简单,从屉子里取出掌心大的纸包来,往桌上一放道:&ldo;虻虫十个,炙后研成粉末,温酒送服,胎即下。&rdo;

大历民风开放,相应的年轻女子打胎的事也多起来,所以秘方都是现成的。有人问,直接拿出纸包,方便快捷。

莲灯付了钱从医署出来,脸上无喜无悲,昙奴却忐忑得很,&ldo;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种事风险很大,闹得不好你的小命也要jiāo代。如果你想留下他,我们一起抚养,他不会像我们一样的。&rdo;

莲灯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她点起油灯对她笑了笑,&ldo;你以后会嫁给萧将军,会有自己的孩子,不能因为我们耽误了自己。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过不去这个坎,也是老天怜惜我,不忍心再看我这么累了。再说我不能因为年少轻狂葬送一辈子,我还要找个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呢,带着孩子,只怕连放羊的都不肯要我。&rdo;

昙奴知道这话说出来比剜她的心还痛,若不是当真失望透顶,天下没有哪个做母亲的愿意杀了自己的孩子。她劝她不动,只好在旁边守着她。莲灯是个过于果敢的人,下定决心与过去告别,所有的事都不需要她帮忙。她看着她将虻虫放在铜匙上煨脆,一个一个专心致志,像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昙奴很难过,低声道:&ldo;你去榻上躺着吧,让我来。&rdo;

她摇摇头,神qg坚定,&ldo;我自己的事,自己办。&rdo;

摊了宣纸将虻虫放在上面,细细碾碎了,看着那黑乎乎的沫子一阵恶心。这时酒吊子里泛起热气,她提起来斟了一杯。好了,一切就绪,只差最后一步。她正襟跽坐着,深深吸了口气。脑子里乱得厉害,到底失控痛哭起来。

她是舍不得的,在军中面对前任国师时,她充满斗志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几次险象环生,她带着他躲过劫难逃到长安,没想到最后一场空。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心里的怨恨太大,大得自己都害怕。孩子生下来后她不可能是个好母亲,悲剧可以预见,那么现在就应该快刀斩乱麻。

她和临渊的最后一点牵扯,断了就彻底结束了。她迫切想要新生,太累太辛苦,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她伸手捻起宣纸的两角,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横下心把粉末倒进了嘴里。

温酒送服,吞下去了,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她把酒盅砸在席垫前的地上,匡地一声分崩离析,就此与过去彻底划清界限。

摇摇晃晃站起来,回到榻上躺着。身上冷得厉害,使劲裹住了被子。昙奴给她烧炭,灌了脚婆1让她焐在肚子上。她阖着眼仔细感受,约莫过了一炷香,开始有隐约的痛,从小腹向外蔓延,扩散到四肢百骸。渐渐qiáng烈起来,这种痛是钻心的痛,牵腰及腹,难以描述。她以前曾经有过行经不畅的时候,这个比之要qiáng烈十倍。她忍得冷汗直流,却咬住被角一声都没吭。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越是痛,越是刻骨铭心,杜绝以后再犯同样的错。

就像把人千锤百炼,熬过了一轮,几乎支离破碎。幸亏持续的时间不多长,也就两盏茶工夫,突然有暖流侵泄而出,她松了口气,锐痛随之减轻,大概已经结束了。

身体空了,心也空了。她仰在那里泪流成河,昙奴在边上不住说着,&ldo;千万不能哭,小月子里伤了身一辈子不能好。过去就过去了,从今天起一切从头开始。&rdo;

她给她背后垫上褥子,喂她姜糖枣儿茶。刚堕了孩子要暖着,不能受寒。莲灯动不了,她来替她清理。揭开被子把她身下的垫子抽出来,看到一大滩血里有个小小的人形,两寸来长,这么可怜!

她没让莲灯看,怕她伤心。找了个白玉胭脂盒,把孩子放进去,埋在了桃树底下。准备好的香烛贡品都摆放好,她合什拜了拜,&ldo;不要怨你阿娘,不是她的错。再去找户好人家吧,将来高车驷马,封侯拜相。&rdo;

正说着,前院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她走出去问是谁,门外传来放舟的声音,&ldo;小娘子快开门,莲灯回来没有?&rdo;

昙奴心里憋着气,粗声大嗓道:&ldo;chun官来做什么?早就说过同你们太上神宫没有牵搭了,不要再来纠缠!&rdo;

这次却换了个嗓音,听上去有些羸弱,勉力道:&ldo;昙奴开门,是本座。&rdo;

昙奴心跳漏了两拍,难道是她听错了吗,怎么好像是国师?她凑到门fèng里看,果然的,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眉眼翳翳,不复以往的神采。

她心里憎恨他,将莲灯害得这样,还好意思来?既然来,为什么不早一些?如今失之jiāo臂,什么都晚了。她恶声道:&ldo;国师请回吧,莲灯说过今生不再与你相见,你来也无用。&rdo;

他不听,依旧笃笃敲门,&ldo;让我见她一面,我有话同她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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