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十章 猎犬与骡子（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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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开一段距离之后，维德尔感到手上的抗力增大，回头看弟弟，发现他已经低着头喘气，跑不动了。于是只得停下俩。

回首村庄，烈火已经被曲折山道上生长的树木遮盖，只能够看见火光映照下的滚滚浓烟。那些穿黑袍的人，此时也并没有追上来。只有烟雾在风向的变换中向漆黑的夜空中升腾而去。

他们蜷缩在几丛灌木中间。维克塔里将脸埋进手腕下小声呜咽起来。

草丛里传来了什么声音，细碎而警觉似的，像是小小的脚步踩倒草叶那样发出沙沙声响。

维德尔将弟弟挡在身后，大气不敢喘。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灌木低矮的枝叶底下钻出来，鼻子和脸上都沾满了泥土和烟尘，两只竖立起来的耳朵上也满是细小的划痕。

“多恩！”维克塔里压低声音。

那是村子里一家猎户的猎犬。这条一岁半的公犬有着灰黑色发亮的被毛，纯白的毛发从额头延伸到背部，沿着脊椎画了一条直线之后，又在尾巴上扩散开来。而现在，他身上白色的部分也被熏黑，整个变成了焦黑的颜色。他抬着脸，用那双明亮的黄眼睛看着维德尔。

“嘿，多恩。”维德尔伸手抚摸猎犬颈后烧焦发硬的毛发。而维克塔里双手环住了多恩的脖子，脸紧贴着他的肩部，眼泪打湿了背部的黑色毛发。

此时的他们不再是人与狗。他们都是受伤而惊恐的野兽，蜷在一起互相舔舐伤疤。

村庄没有了，被大火吞得一干二净。那些母鸡和奶牛，还有编制好的竹篮和框斗……所有他们赖以为生的一切都被火焰残忍地吞没。就连家里的灶炉大概也成了黑色的煤灰。

他们应该等火灭之后，再去村庄的遗骸处，看看有什么能够用的东西。但是维德尔不愿意再去那个方向。他太害怕那些黑袍子，生怕他们还在那里，等着幸存者自投罗网。

好在，他们的大部分钱，此时都待在维德尔身上。感谢御龙大会让他把不少有用的东西都带了出来。

好吧，先看看还剩下什么东西。得快点振起来。

维德尔打开背包。里面有几块毛巾，两只水壶，几张纸，装着钱币的袋子……还有一把小刀。他把小刀单独拿出来，挂在腰上。

就这些东西了。

他们得尽快赶到大路上。夜晚是野兽出没的时间，他们不能在山里过夜。

先去山脚边的驿站，等到天亮以后……可是，天亮后又该往哪里去呢？他们身上的钱只够在最便宜的客栈住上两天，还不包括伙食。之后要用的钱从哪里来？离这里最近的村庄是卡西瓦村。也不知道他们在那里有没有亲戚。维德尔只在母亲生前听她说起过，她在卡西瓦村还有一个姐姐。

但也只能先去那里了。维德尔想。

他们到达驿站时，约莫是午夜。只有一个伙计正趴在柜台上瞌睡。当维德尔叫醒他，询问入住事宜时，这名伙计将他们上上下下地打量，并且露出惋惜的神色。维德尔知道他们村子的遭遇已经经一些人传出去了。他那种看可怜人的眼神让维德尔感到刺痛。

最终，维德尔选择在马房边度夜。他们所剩无几的金钱应该用在更加紧急的时候。现在前路未卜，他们凡事都得小心着点。

现在是仲夏，即便是像现在这样的夜晚也有几分燥热。马房边充满了粪便与草料的气味，还有蚊虫肆意妄为地飞舞喧哗，惹的人难以入眠。但他们也没法讲究这么多。

维克塔里枕在一卷草垛上，多恩头贴着尾巴偎在他的脚边。他们都太累了，尽管条件艰苦，却还是勉强入睡了。

但维德尔却心事重重，辗转难眠。他原本就是一家之主，但现在他所要承担的是从未有过的艰巨责任。他们没有家了。在这之前，如何挣钱，如何生活，都是他的母亲曾经教给他的。但这之后的，却是从未有人教他的未知的道路。该怎么走，怎么活下去，全都成为了他需要思索的事情。

他或许可以去给什么店铺打工，赚些小钱糊口。可是谁又会要他这样骨瘦如柴的伙计呢？卡西瓦村似乎有他们家的亲戚，但据母亲说那是个吝啬而坏脾气的女人。她会收留他们吗？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位只存在于母亲话语里的姨妈是否还住在哪里……维德尔苦恼地揪着头发，脑子里有一万种思虑打转。他最终还是耐不住疲劳，在焦虑中瞌睡起来。

第二天，他们就打算动身去卡西瓦村了。

但是一个店里的人叫住他们。“嘿，你们是山上那个村子的人吧。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

维德尔不知如何回话，只能苦笑一下。他要准备上路了。

“呃，昨晚有一匹马从山上跑下来了，应该是你们村子的。我看你兄弟俩眼熟。这是你们的马吗？”说着，他领着维德尔，牵出了一匹马。

那匹白底灰斑的……骡子，不正是卢卡吗？他大约也是从那场火力逃出来的，原本套在身上的皮具破破烂烂，缰绳末端的切口十分整齐，应该是被刀刃割断，上面还沾着血。维德尔不愿再看，用小刀将沾血的部分切下。它浑身都是灰，白的也不白了，但维德尔仍然认得它。他曾经牵着卢卡到驿站去取货，那个店伙计大约是那个时候见过他们。

“是，是我的。”维德尔抚摸着骡子的面颊和额头，喃喃自语道：“见到你真好……”不知道磨坊主和他的妻子西莉亚是不是在昨晚葬身火海……

他骑在骡子背上，让弟弟环着自己的腰。那条猎犬在骡子蹄边紧紧跟随。

骡子和猎犬，这是目前除了他们兄弟两人以外唯二的熟“人”了。但光是看着他们就让维德尔倍感亲切。虽然前路渺茫，但好歹也不算那么糟糕。维德尔心中涌起了一些信心。

他们就这么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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