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文学

第30节杀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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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前海旁边谢宇叔父开的小酒馆里，四名年轻人最终心意相通，决心结成反日锄奸小联盟，在北平城内，暗中以武力手段对付日本兵和汉奸。

有过当学兵经验并且亲身经历了去年南苑血战的谢宇，面对自称“北平刘关张”的三个学弟，自然要端出一副指挥官的架子。对此，关金文并不怎么心悦诚服，但刘立民和张远则无异议。谢宇表示，鸟无头不飞，既然结为了小联盟，那在行动上就必须步调一致听从指挥，否则就与一盘散沙无异。

他们在酒馆喝完了歃血为盟的酒，便意气风发地回到了谢宇叔父的家——位于钟楼附近的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开始郑重其事地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谢宇老家是河北石门（今石家庄）人，父母至今仍在石门居住，其叔父则早年便赴北平闯荡扎下了根基。而后谢宇考入北京大学法学院，来北平读书也就顺便投靠了叔父。时过境迁，北京大学早已南下，而谢宇也于毕业之年进入了二十九军的大学生军训班经受了洗礼。

“看看，这是什么？！”

在钟楼旁的小四合院里，年轻人草草饮了几口谢宇婶娘给他们沏的红茶，就躲进了谢宇的房间。后者很快故作神秘地从炕柜的底层摸出了一张纸，摊开放到了小炕桌上。

是一张用铅笔手绘的北平内城简略地图，主要地段并以文字进行了标示。但是让刘关张三兄弟看不大懂的是，许多地方都被画上了实心的小圆点，有的是两个圆点，有的则是三个或更多个。而部分圆点的下面，还被画上了一道或两道的直线；并用一组阿拉伯数字附录在旁。

“是什么？”刘立民替自己的两个好朋友提出了疑问。

“我花了差不多一个月侦查来的——是日本兵在内城主要街巷上布设的岗哨。”

恍然大悟之下，三个学弟的眼睛不禁都亮了起来。谢宇则用手指着地图上的点位解释道：

“实心圆点代表日本哨兵，两个圆点就是两个哨兵，以此类推。圆点下边不划线的，代表仅是白天的哨位，夜间便撤走。圆点下边划线的，代表是全天候值守，一条线是一天之内换一次岗，两条线是一天之内换两次岗——旁边的阿拉伯数字呢？代表什么？”说到最后，北大学长以考验的语气向刘关张三人提出了问题。

三个人盯着地图上的阿拉伯数字，凝神思索着，最后，还是学理工的关金文猛然抬头说道：是时间，时间标志！

谢宇不无赞许地点点头，紧接着又追问：什么时间？

“哨兵换岗的时间！”这一回，国文学系的刘立民迅速做出了推断。

弄清楚了其中的玄机，三个学弟再重新端详这张地图时，就有了清晰的底数，同时他们也对谢宇的认知上了一个新台阶——到底是学兵出身啊，果真具备不一样的军事素质！

“看出门道没有？”谢宇小有得意地解释说：“重要地段都是三人乃至五六人组成的哨位；一般地段则减少——但最少也是双人哨位！这说明什么？说明小鬼子也是外强中干，即便手里端着三八大盖，即便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北平市民，仍然不敢一个人值岗！”

听讲的三个人，立时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忽然，一直没有出声的张远愤愤嚷了起来：

“可是满城的北平人却都在朝着这些日本哨兵鞠躬行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此话可谓说到了关金文的心坎上，他当场攥拳重重擂击了一下桌面以示赞同，吓得谢宇唯恐破坏了纸质的地图，一把将对方的拳头推开。

“那就让我们给北平人来做个示范吧！”刘立民一字一句地说道。到了这一步，他已然明白面前这位从过军的学长、煞费苦心搞出这张地图的用意了。

谢宇朝着刘立民竖起了大拇指：“我本来还在犹豫不决，反复推敲应该选择日本兵的哪个哨位下手？因为即便是对付双岗，以我一人之力，胜算把握均不很大——现在好了，有了你们哥仨的帮忙，咱们只要计算好了步骤，干掉一个双人哨位，绝对不在话下！”

四合院小屋里的年轻人们，头颅凑在一起，手指比划着地图上的不同方位，开始精心策划杀机。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武力抗日的第一刀，劈刺到日本兵的头上。

然而，做足了纸上谈兵的功课，这一明晰的目标最终却落了空——就在他们已经着手出击之际，北平学生救国会出事了！

这时距离四人小联盟的成立已经过去了数日。一个白天，下了课的刘立民，被自己的导师、辅仁大学国文学系副教授李衡天找到了系里的教员室。

自从刘立民在新元饭店外的王府大街上遭到伪警察的追捕，李衡天一直担心着自己的这名弟子。何况在当天召开的救国会密会上，他还曾经狠狠批评了包括刘立民在内的张远、关金文三人，对他们鲁莽行事的作风极力训诫。最终搞得不欢而散。

“小刘，这个你拿上，回去做一身新西装。”

今天的导师兼领导显得和蔼可亲，他将一个纸质信封塞到了弟子的学生装口袋里——信封里躺着几张崭新的法币：“你的受伤包括西装受损，都是因为救国会的工作，这个损失不能让你个人承担。”

面临严师这番颇具柔情的言行，对李衡天向来敬畏有加的刘立民不禁受宠若惊，一面真心感激，一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做出推辞。

救国会会长则以不容置疑的眼神示意对方必须接受，随即话锋一转，用试探性的语气说道：

“那天开会，我的态度过于严厉了，你们兄弟三个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新元饭店的命案，可曾听到了什么新风声？”

这最后一句话，当即令国文学系的大四生警觉起来，明白自己的导师兼领导仍在怀疑他们三个人对新元饭店事件的表述有不实成分。面对恩师的怀柔，他有心曝光整件事的原委，甚至一度动了将四人小联盟的内情也透露一二的念头，但再想到对方对暴力行动的一贯态度，终于还是狠狠心咬咬牙，坚持没有说出实话来。

对此感到担忧和焦虑的李衡天，失望之余，却到底拿不出有效的办法逼迫自己的弟子就范。

就在这师徒相持的微妙时刻，一个坏消息突然传来了——救国会副会长、私立中国大学的讲师富明伦，派人紧急送信：救国会新近印制的一批抗日传单，在利用市电车公司内部人运输的过程当中，不慎泄露而遭人告密，日本宪兵队出动抓捕了电车司机！

李衡天顿时面如土色，他定睛看着面前的送信者以及刘立民，许久才吐出了一句话：运送传单的电车司机，正是富明伦先生的亲兄长！